无讳

【别后·番外】《黑白之间（下）》

没等他数完，最后一局对弈也已结束，老师在讲堂前宣布放学，大家却都犹豫着不敢离去。

 

江楚言在同学的注视下低头盯着面前的棋子，不肯动作。

 

林初之知道，徒弟这是在拖延时间，想等隔壁班也放学再进去捡棋子。

 

这次弹棋子比赛里被江楚言打败的对手中有一个是班里的小霸王，仗着年纪大、身体壮、棋力高，常以老大自居。谁知江楚言入学后没几天就赢了他，使他第一的位置不再安稳，故而总是暗中找他麻烦。现在正好遇上了光明正大打击江楚言嚣张气焰的机会，小霸王自然不会放过。

 

“喂，先生让你捡完我们班的就去捡别的班没听见吗？你在这里拖延什么？就因为你连累所有人都不能放学，你不觉得羞愧么？”

 

江楚言又气又委屈，但他无法反驳小霸王的话，确实是因为自己才让这么多人受累留堂。他已经足够狼狈，没有力气再去泼妇般与人争吵。

 

可谁知林初之突然走到二人中间，将徒弟护在身后，对着那个一脸桀骜的小孩儿沉声道：

 

“他犯的错，你没犯吗？你真的认为他受这样的惩罚是因为他比你们犯的错严重吗？”

 

“可，可是……”

 

一个黄毛小孩儿哪里受得住林初之的气势，本想反驳两句护住颜面，却被男人严肃的神情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我罚楚言，是因为他是我林初之的徒弟，我警告过他弹棋子的后果，属于明知故犯。虽然你们也是一样，但毕竟我没有教过你们，所以不会第一次就这样罚你们。但是今天之后，希望你们记住，再有下次，这就是下场。”

 

“棋子不洗不会保持光亮，地不扫很快就会无处下脚，你们每天进入这个练习室时看见摆放整齐的棋盘和棋盒，都是老师和保洁阿姨们在你们走后默默清扫的结果。今天你们所有人都体验过洗棋子的辛苦，而捡棋子的辛苦只有江楚言感受过，他是替自己的行为买单，但同时也是在为你们承担。”

 

“想明白的，现在可以回家了，想不明白的，留下来继续想。而你，破坏班级团结，对同学出言不逊，停课一周，记过一次，再有下次，直接开除。我林初之既然挂了教师的名，就不允许心术不正的学生从这里走出去。”

 

“心术不正”的判词对于十岁出头的小孩儿而言，或许过重了些，但林初之已经给了他足够多的机会，他看见那小东西在桌子地下用脚踢他宝贝徒弟的时候，就已经将其列上了特殊关照的名单。小霸王一时难以接受，攥着拳头憋了半天气，终究在林初之未曾变化的严厉面色前败下阵来。象征性留了两句狠话，喘着粗气离开了教室。

 

小霸王走后，很多受到触动的学生纷纷拿出之前多余的棋子送给江楚言。有些人是同情，有些是愧疚，有些只是单纯想要早点儿回家，不论怎样，这些人对江楚言的态度确实改变许多。

 

不多时，小孩儿累积到三百余颗。林初之没再为难，交出棋子后就放走了孩子们。

 

“师父。”

 

这一声叫得明显有些别扭。

 

刚才捡棋子受辱的时候，小团子是真生他家师父的气了，暗暗发誓今天回家一定要大闹一场，师父不道歉他坚决不会原谅！

 

可经过刚才的小插曲，江楚言第一次感受到被人保护的温暖和有人撑腰的特权。他在林初之身后盈着热泪仰望男人瘦高的背影，无法言喻的感动在心间恣意流淌。小孩儿信誓旦旦的“复仇”计划就这样土崩瓦解。

 

可是师父毕竟让他丢脸出丑在先，他还是决定不能如此轻易就让男人得到自己的原谅。

 

至少，不能这么早就让他看出来！

 

“够数了吗？”

 

江楚言没想到人都走了，师父还这么较真，愣了片刻才回答：

 

“没，没有。”

 

“那就去旁边的教室捡。”

 

一听这话，那股委屈劲儿瞬间重占高地，气鼓鼓的小孩儿二话不说跑到隔壁捡够了数目回来——敢这么作，自然是仗着他听见隔壁也已经放学，不会再有人看他的笑话了。

 

男人抱臂看着徒弟带风离去的背影，摇头笑了。

 

回来之后，江楚言将终于凑够的361颗棋子堆成一个小山，往男人面前一推，什么话都没说。

 

小崽子气性倒是不小。

 

林初之笑眯眯地：

 

“还没洗就想交差？”

 

小孩儿仍旧没有答话，只是默默用衣服兜起棋子转身就要往水房跑。

 

林初之自然不惯着。他依旧笑里藏刀地指着桌上残缺不全的棋子。

 

“等等，这边的碎子，拼上之后一起带去洗。”

 

“凭什么！这里面的都够361颗了，我不需要那些碎子了。”

 

“就凭为师觉得你需要重新立立规矩了。”

 

听见“规矩”二字，小孩儿一下慌了阵脚，再没有刚才的神气，但还是不愿放下面子，只好红着脸，小声嘟囔道：

 

“我拼还不行么！您好生不讲道理！”

 

林初之满意地观赏徒弟找来胶水、低着头认真拼接碎棋子的手工直播，心道：敢跟为师置气，治不了你小兔崽子！

 

拼着拼着，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落在半颗黑子之上，被浸润的黑棋瞬间变得透亮反光，像黑珍珠般好看。紧接着，两滴，三滴，小孩儿愈发控制不住，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

 

男人想起徒弟白日里偷偷抹眼泪的模样，到底软下心肠，伸手盖在孩子毛绒绒的头发上，柔声安慰：

 

“别哭了。”

 

谁知小孩儿愈演愈烈，干脆扑进男人怀里，肆无忌惮地嚎啕起来。

 

“您怎么，怎么能在外面这么欺，欺负小九！小九以为您不喜欢弟子了。我知道我错了，但我也是第一次玩，他们，他们每天都玩，您却从来不管，您只凶我，您明知道我抢不过他们，还要定下这样的规矩，您从一开始就是针对我的，您都不护着小九！”

 

林初之听着徒弟在自己怀里一边儿打嗝一边控诉自己的罪行，到最后，竟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兔崽子还挺聪明。

 

小孩儿见师父非但不安慰，还要嘲笑自己，更加气恼：

 

“您还笑！您不疼小九了！”

 

林初之到底是受不了徒弟的可爱侵蚀，一边儿给孩子擦眼泪，一边儿细着嗓子安抚：

 

“是是是，都是师父不好，师父给小九赔礼。”

 

小孩儿一听这个来了劲：

 

“什么礼？”

 

林初之不过随便一说，没想到小孩儿真敢当真，只好无奈道：

 

“小九想要什么？”

 

江楚言转着眼珠想了半天：

 

“想要师父陪小九一起拼棋子，让师父也体会体会其中滋味！下次您再欺负小九，这就是下场！”

 

林初之哭笑不得，小兔崽子倒是会活学活用。

 

 

 

空荡的教室只剩师徒二人，林初之真的搬了个凳子做到徒弟旁边，一起拼棋子。

 

江楚言刚粘好一颗，像只小猫一样扒上林初之的胳膊，把脸窝在师父臂弯里，歪着头认真打量男人手里的两块碎片：

 

“这两块不像是一起的。”

 

林初之微微一笑，将一只手的棋子翻了个身，两边一扣竟然真的合在了一起，只是棋子碎裂的时候甩掉了角，并不能完全还原。

 

“师父好厉害！可惜这颗棋子有一部分碎了，无法回到之前的样子了。”

 

男人轻拍孩子的肩膀，颇显语重心长：

 

“是啊，时间无法逆转，有些过错难以挽回。你只是无心之失，裂痕却永远替你记着。”

 

小孩儿羞愧地低着头：

 

“师父，小九真的知错了，我之前一直记得您的规矩，也是真心认同的。只是这是他们第一次主动来找我玩，我也想融入同学们，不想一直被孤立，才没有拒绝。但我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我以后不会了。”

 

林初之欣慰点头：

 

“为师也不想什么事都上纲上线，但有些东西，就是以小见大的，勿以恶小而为之。师父知到你的难处，所以今日罚过就揭过了，师父不怪你。但小九要记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加入什么样的群体，与何人交友，是你自己的选择。为师这话不是要你排挤看不上眼的人，而是要时刻记得坚守，不要为了小恩小惠，渐渐被环境同化。哪怕周围的人都在不良风气中沉沦，你依旧可以和同学友好相处，向大家引进其他游戏，做一个正直而闪闪发光的人。师父相信，我的小九有这样的本领。”

 

对于这样一个少年来说，没有什么能比敬重之人的一句肯定更直击灵魂。小孩儿目光澄澈明朗，他深深凝望着师父认真的神情，在心中暗自刻下绝不会让男人失望的誓言。

 

“棋局总是黑白分明，但世界不是，这世界满是灰色。可即便如此——”

 

话到此处，林初之拿起手中的棋子对着教室上方的白炽灯，黑色的边缘显现出透亮的紫色。

 

“小九，没什么能阻挡我们心中的黑白永存。”

 

 

 （本番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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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投喂粮票的宝贝儿们~

今日份隐藏结局是块超级无敌棒棒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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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公投结果：第一名《黑白之间》已更，并列第二《兔子急了会咬人》和《白兔老师》也写了一些，但是按《黑白之间》现在这个热度我暂时不打算继续写了。（当然既然答应过，番外肯定会有，或许寒假吧。）

十九其实我早就写累了，但暑假大结局前的那几篇热度让我产生了我又行了的错觉，重拾了更文热情。我看见大家那么喜欢，兴冲冲地计划着把十九几个番外尽快更完再搞新坑。开学之后，热度又回到现实了，错觉果然是错觉。热度变低会让我觉得是大家已经对别后审美疲劳了，那样的话我就先转战新坑。我没有生气或者是威胁什么，我是真的想知道大家是不是不愿意看番外篇。宝贝们别多想哈，我只是在做民意调查~不论是新坑还是旧账，我都会一直写的，只是谁先谁后的问题。

所以宝贝们真的想看番外的话给这篇多多点赞哈~热度决定我接下来写什么。

ps：我知道宝贝儿们开学了，热度肯定会下降，我没有看绝对热度，我看的是阅览量和点赞数量的比值，根据我的经验，这个比值下降了，才让我觉得大家不喜欢这个番外的。

还想看江楚言的宝贝可以关注《异能高中》合集，佛系更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