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讳

《别后竹窗风雪夜Ⅱ》92

“对了师父，您刚才为什么那么说？”

 

虽然江楚言不在乎江松想说什么，但他在乎林初之怎么看。林初之想听，那他就听，林初之要是想和江松谈谈，那么就算让他现在出去把江松追回来也不是问题。

 

提起这个，男人也严肃了几分，松开了孩子的膝盖，吩咐：

 

“自己先面壁想一会儿，顺便反省反省自己今天的行为。”

 

小孩儿被师父突然的变脸吓得缩了缩脑袋，不敢怒也不敢言地蹭进了师父手指的角落里。

 

刚要跪，又听身后幽幽传来一句：

 

“站着。”

 

林初之到底还是心疼的。

 

知道师父没有动气，少年也不再紧张。表面上是对着白色墙面规规矩矩思考，心里想的事情已经偏了十万八千里。

 

——江松那个糟老头子，以前说走就走留下一屁股债让他和母亲过了那么多年提心吊胆的日子，而现在回来也不消停，非要给他没事找事儿，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欸？不对。如果江松是狗，我岂不成了狗崽子了？不行不行。

 

——可是真的好想骂他啊。

 

——他就是狗，但我随师父，是个狐狸崽子！嗯，没错。

 

——话说是不是只有自己觉得师父像只老狐狸呢？应该不会，上次师伯好像也说像来着！那师父有没有觉得师伯很凶，像只大灰狼？师伯会凶师父么？要是以后师父和师伯打起来了我帮谁好呢？

 

……

 

“小九。”

 

“小九！”

 

啪。

 

“啊，师父……”

 

疼痛让天马行空的少年一下摔回地面，捂着刚挨了一藤条的大腿，委屈巴巴地望着男人。

 

林初之执杖的力道，即便隔着一层裤子，依旧威力不俗。

 

“站着面壁还是太舒服，嗯？”

 

“不是，不是。”

 

江楚言疼得连连吸气。

 

“想什么呢？”

 

“没，没想什么，在回顾刚才的场景，反省自己的愚蠢行为来着。”

 

男人对此将信将疑，锐利的目光直直凝视着少年的眼睛，直到孩子额角渗出冷汗，才终于冷冷一笑，给颤抖的人儿下了定论：

 

“撒谎成性。”

 

背着手踱了两步，又自言自语般添一句：

 

“上次不该轻绕了你。”

 

短短的两点结论，一句他当不起，一句他受不住。

 

少年噗通一跪。

 

“师父，我错了，我刚才是没有认真反省，只是想的事情太离谱，怕说出来让您笑话。所以才没有说实话，真的不是有意要撒谎的，没有说谎成性……没有的……”

 

没有理会少年的任何狡辩，狠厉的藤条再次落下。

 

因是没有知会的责罚，不算正式，江楚言也没有心理准备，下意识地将手捂到后面，又惹来一声鬼魅般的冷笑。

 

极狠的第三下紧咬而来，正落少年背在后面的手心里，惹得人儿惨叫一声，飞速把手抱在怀里，未待他缓过劲儿来，身后便又挨了更狠的第四下。

 

身体先于意识抗罚的时候，江楚言就知道自己理亏了，本打算乖乖受下，让师父消气，可意料之外的狠厉击垮了他的全部准备，炸裂的疼痛令他瞬间蜷起脚趾，整个人扭成一个怪异的姿势，痛出哭腔。

 

林初之没有留力，两下便在少年的心里投下了恐惧的阴影。

 

不同于相对文弱的教书匠孔怀，教训人时还得顾及着别打坏了孩子，习武出身的林初之最知道哪里能碰，哪里不能，他若是真的狠起来，所能造成的“安全”疼痛是脆皮的少年无法想象的。

 

眼下，就已经开始慢慢接近了。

 

“惯的你。”

 

是少年挡罚在先，即便疼成个麻花，此刻也不敢有半点儿怨言。

 

许久，全力忍痛的江楚言才终于能分出精力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抓着林初之家居服柔软的褶皱轻轻摇。

 

“错了，师父。”

 

回应他的只有空气，但少年仍旧顶着藤条的余威，放下脸面讨好：

 

“小九知错了，您消消气。刚才真的是一时糊涂，今天您就是把小九打死，小九也不再挡了，您别生气了……”

 

啪。

 

又是没有预兆的一下落在身上。正在抱男人大腿的江楚言疼得手上一紧，本能地掐住了林初之腿上的肉，但很快又愧疚地松开，滚在地上，咬牙硬抗。

 

这点儿小动作都被林初之看在眼里。

 

“动不动就生生死死的。这么着急，为师干脆成全你如何？”

 

“不，不是的，小九又说错话了，对不起师父。”

 

可不是说错了话，您不会打死弟子，只会让弟子求死不能。

 

当然，这句话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男人空挥了一下，凌厉的“咻”声让地上的孩子狠狠地抖了一下。

 

“滚起来。”

 

没有任何犹豫，江楚言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他是打心底里怕了林初之。

 

“反省的时候在想什么？”

 

刚缓过一些的少年听见这一问题，脑袋一懵，宛如有炸弹迸开，恨不得永远也缓不过来。

 

“真没想什么坏事儿。可以……不说吗？”

 

这一诉求并非他放肆，而是他熟悉自家师父。

 

林初之的霸道，是有底线的霸道。他极少仗着身份去侵犯徒弟的隐私，只要不涉及品质问题，他会尊重徒弟的秘密。

 

以前男人亲自授课时，江楚言也经常因为欣赏师父的天人之姿而走神，但男人向来只罚他不专心，从不会刨根究底地问他不愿说的事。

 

但是这一次，男人没有回应，拒绝之意不言而喻。

 

没有办法。

 

江楚言两眼一闭，心一横，一脸便秘的表情坦白道：

 

“小九刚才是在想，如果狐狸和狼打起来了，我应该帮谁。”

 

林初之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现在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在带徒弟还是奶孩子了。

 

就这心智，三岁不能再多了。

 

“就为了这个说谎？”

 

“嗯……”小孩儿看着男人嘴角克制不住的笑意和眼里溢出来的宠溺，松了口气，又故作嗔怪道，“都说了是怕您笑话我嘛！”

 

谁知林初之话锋一转：

 

“之前你辩解说，跟你师伯撒谎是是因为怕他失望赶你走，我体谅你。现在呢？也是怕我赶你走么？你觉得小事说点儿谎无可厚非，大事瞒着我们又是情有可原，急事信口胡诌是权宜之计，那我倒要问问你，什么谎是不能撒的？嗯？告诉我，你这不是撒谎成性是什么？！”

——————————————————

无奖竞猜环节：师父到底为什么跟小九说“你应该听听你父亲想说什么”呢？

想看到宝贝儿们的评论和小心心！

——————————————————

致谢：

感谢【 @东方曼殊 】【 @小•秃头•聋瞎 】【@归来】【 @江城子 】宝贝儿们的投喂~祝宝贝儿们开学快乐@！（手动狗头）

——————————————————

圈外短篇《白牛王子》，喜欢支持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