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归来（七）
这个人并不陌生，虽然气质和发色都有些变化，但十七在这副躯壳中的灵魂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此世的爱人——纪无遗。
不过此时的少女并不认识他，戳的不过瘾，又转成捏。这还是她第一次触碰除了父神以外的人，手感和自己的脸大不相同，像是面团一样柔软，捏得起劲儿，连手下的人醒了都没发现。
过了许久，她才发现一双漆黑含怒的眸子正直勾勾地盯着她，吓得把手一缩，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眨巴两下水汪汪的大眼睛，歪着头打算装傻。
“你是谁？”
男子看着面前相貌奇特却绝美无比的女子，竟猜不出此人的来历。非但如此，他引以为傲的神力也算不出她的过往。心中惊骇至极，表面却不露分毫。
十七眨着眼睛，笑看男子青白交接的精彩表情，似又找回了些许幼时的欢愉，起了玩乐的心思，凑近男子道：
“早听闻神子殿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原来殿下也会有疑惑吗？”
男子惊异更甚，向来都是他故作神秘推断别人的命运，还从未有人这般拿捏他。长久以来的骄傲让他无法容忍，沉下心来打量了女孩片刻，顿时有了数目，淡淡道：
“听闻父神新纳了一个顽劣的小女儿，被发配到边疆生活，想来就是你了吧？”
男子这几年为了寻找解除劫难的方法，常年在外奔走，所以并未见过十七，但是天宫内的事情，他也听说了一些。
即便如此，男子能准确地猜出他的身份，也着实不易，少女眉目含笑，并不生气，双手垫着下巴，咂咂嘴评价道：
“你也不赖嘛。”
男子皱着眉：
“没大没小，你当唤我长兄。”
十七不屑地轻哼：
“那你还得叫我恩公呢。”
没错，他是少女从战场的尸体里拖回来的，忙了好几天才吊回一口气，说句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但是男子显然不领情，他算出破局的关键在北疆，所以带兵过来，这次的失利也是他的刻意安排。
他只算出此行的要点不在战事的胜负上，失败反比获胜好，所以没有精心备战，顺其自然。又因为他一直也没算清失败的好处到底在哪，为了贴近真相，他在战场上又卜了一卦，一时冲动耗尽了神力，才会昏在战场上。他敢这样做，自然是留有后手。
如今被这个小东西强行带走，之前的布局全部付之东流，便越想越来气，没好气道：
“没你我也死不了。”
说不定你还搅了我的好事呢。
十七没有那样的神力，自然不懂其中原委，只知道自己劳神劳力把他从血泊里拉出来，又悉心照顾了这么些天，却遇到这么个白眼狼。不领她的情也就算了，还要冲她发火，一时委屈得要命，闷哼一声，把手边的药往前一推，道了句“喝完赶紧走”后，便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男子望着手里的药有些失神，这碗药价值不菲，反观这一屋子的清贫，估计她倾家荡产也买不起其中一味，又注意到少女身上缠着不少绷带，明了了七八分，心中越发愧疚，清了清嗓子，语气也不像刚才那般有底气：
“咳……那个，你身上的伤是为我……”
“少自作多情。”
反正对方也不承认她的恩情，那自己不顾艰险上山采药，以血换药的辛苦自然也是多此一举。她本也不图报答，只是觉得这人有趣，想交个朋友，没想到是个狼心狗肺的，不交也罢。少女说着，把身子彻底转了过去，纤弱的后背对着男人，咬了咬牙：
“你伤好了想走便走。”
男子看着头也不回的少女，心中说不出的堵。他这一辈子从未亏欠过别人，怎到了少女这儿，反成了忘恩负义之人。他想上前辩解两句，奈何身体实在损伤严重，想要起身都做不到，更别提追人了。
心中愤懑的十七独自来到自己建的小池塘旁边，看着自己养的三条莲子鱼，折了一条树枝垂钓起来。没有鱼饵的柳梢毫无诚意，但少女似也只是用来消磨时间，趁着清风如沐，水声潺潺，就这样在岸边握着绿绦阖上了双眸。
“鱼上钩了。”
不知过了多久，几乎马上要睡着了的十七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连忙收了树枝，挑起一条莲子鱼，定睛一看，是三条里最大的一只。撩起衣摆将鱼捧在怀里，才转身对着那个捂着胸口扶着树，面如土色的男子道：
“你来做什么？”
男子深吸口气，离开了他赖以支撑的柳树，走到少女面前，像个精神分裂一般，眼中藏着隐忍，嘴角噙着微笑，手上郑重一礼，回道：
“自然是来拜谢恩公。”
少女没想到男子会因她一句话便不顾伤痛下床道歉，心顿时软了下来，故作高冷地把头歪到一边，又偷偷斜着眼睛看他，小声问道：
“真心的？”
男子浑身疼的厉害，看见少女嘴硬心软的模样，却情不自禁地笑了：
“真如我眼中的仙子。”
十七下意识看过去，发现男人的墨色双眸中尽是她的身影，一下红了脸，躲过炙热的目光，把手中的鱼往他怀里一塞：
“喏，送你了。”
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男子低头看着怀里的鱼，与那双大眼对视片刻，莲子鱼突然一个打挺，甩起尾巴，在他脸上抽出了一个红印。
“哈哈哈……”十七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清澈甜美，竟让人生不起她的气。
男子看着少女柳眉舒展，桃眼含笑，薄唇半掩的模样，心中像是被人撞了一下，荡漾得厉害。
“这是莲子鱼，以金莲为食，以天池为饮，三百年成熟，食之可养体魄，最适合你这样的病人了，它都要被你吃了，你就不要与它计较了。”少女眯着眼解释，但男子怎么看都觉得这笑容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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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声未尽人已去，此处再无教书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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