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讳

《为何一切还未曾消失》

一个叫良马的人声称自己的神笔可以创下太平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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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知名作家良马有一只神笔，笔落成书，书尽天下离奇事。

 

这其中最离奇的就是，他写的每个故事都会在或远或近的未来如实发生，小到谈恋爱，大到杀人案，凡是有了结局的，无一例外。

 

一次两次可以说偶然，三次四次能算运气好，五次六次就有人质疑了，十次八次之后，他终于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成了一只飞在天上的猪。

 

有人说他是预言家，可以占卜未来，有人说他是妖怪，来人间迷惑众生，有人说他是极端恐怖分子，那些小说其实是他给下属制定的行动计划。

 

总而言之，没人还认为他是一个作家。

 

与这一切相称的，是他名字下面那一行简洁而神秘的个人简介：创造事实。

 

02

 

其实一开始，良马的笔名并不叫良马，叫“棒子面”，是乐文平台的三十六线小透明，没房没车没亲友，没权没势没存款，住在一间看不到太阳的出租屋里，每天不是写文章，就是频繁地刷新站内的打赏和订阅数据。

 

按理说，穷成这样的人不适合以写作为生，他就是饿死在家里，也只有房东在乎他的尸体。

 

但幸运的是，他有对文字的一腔热血，还有一个令人眼红的神秘本领——超乎寻常的感知能力。这一天赋让他对周围的事物体察入微，也让他心思缜密；让他能将发生过的事情描述的滴水不漏，也让他渐渐拥有了预知未来的能力。

 

他第一次感知到这样的能力，是从一个读者的私信开始的。

 

此前，他在自己一个月一度的“泡面节”当日去超市屯泡面时，恰巧看见邻居在街上打孩子。孩子凄厉的哭声扰得他心中悲痛，朦朦胧胧中脑海闪过很多画面。不知怎么，他就是觉得自己突然如有神助，脑中原本枯竭的灵感源源不断地喷薄而出，孩子和母亲的后续近在眼前。

 

于是他立刻抱着泡面跑回出租屋，将电脑敲得噼啪作响，写下了一篇名为《寻儿启事》的故事。

 

那篇文章极尽真实。详细地描述了一个孩子从情绪失控、策划离开到四处辗转的全过程，最后孩子的母亲从老家新开的一家网吧角落里找到了孩子，母子相见抱头痛哭，女人发誓再不家暴，可惜不出三日楼下又传来孩子的哭声。

 

一个平平无奇的怪圈循环、呼吁抵制家暴的故事，却不成想真的挽救了一个家庭。

 

只不过不是以故事本应该起作用的方式。

 

那名读者是位家庭主妇，自己和丈夫也偶尔家暴孩子，乡下长大的他们就是这么过来的，也理所应当地这样对待孩子。初看文章时，只当是个笑话。可当孩子真的离家出走时，一家子才开始知道惊慌。女人回想起自己看过的这篇文章，发现文中的主角与自己的儿子不能说毫不相关，只能说一模一样。

 

于是他顺着“棒子面”文章里主人公逃跑的路线寻找，竟真的在同样的地方找到了自己的孩子。

 

当天，女人激动地给“棒子面”发了一条私信，向他表示感谢。“棒子面”在屏幕背后敷衍地笑笑，劝她以后对孩子多关心一些。女人连声应承，“自然，自然”，而后慷慨地给“棒子面”打赏了一笔巨款，让他与泡面短暂地告别了一个礼拜。

 

没过几天，女人又发来私信，求他帮忙找孩子。

 

他没有回。

 

03

 

但没有回音不代表没有波澜。

 

对于一个聪明而又想象力丰富的作家而言，哪怕身处绝对黑暗，你给他一束光，他就能给你脑补出整片蓝天。

 

这一个礼拜的光明，让他看见了自己，也看见了未来的天地。

 

“棒子面”开始去了解身边的故事，再运用他预测未知的能力补出后续，在事情发生前发表出来，也不需要很早，只要最后证实发表时间是在现实事件发生以前，哪怕只是几秒钟，也足够了。

 

只是并非他写的所有事情都是好事，更不是所有人都会像那个家庭主妇一样感谢他，是以他并没有因此得到多少酬劳。但这些都不重要，他真正要的，是这“预知作家”的名头，从一开始便目标明确。

 

资本的世界，流量是王道。只要有了这个名头，他就能吸引很多人来他的主页，人气多了，喜欢他的文的人也慢慢多起来，不知不觉就脱离了小透明的团体，成了圈内小有名气的作家。

 

当然，这个圈，是塔罗圈。

 

他在塔罗圈出乎意料的火，因着一手寻人探物的好本事，很多神秘学爱好者敬他若神明，向他来讨教占卜的技巧。

 

他很无奈，也很无力，只能继续无声无息地写着他的“故事”。

 

04

 

真正让“棒子面”走出塔罗，甚至走出文学，进入大众视野的，是他的第一本侦探小说《光明的象牙塔》。

 

小说讲述了一个离奇的连环死亡案件。

 

故事发生在一所重点大学里，起先是一个并不新鲜的研究生自杀新闻。和所有骇人听闻的案件一样，网友们慷慨地施舍着点赞与转发，却无人真正给予帮助。每个人都义愤填膺，每个人都无所作为。一夜间翻滚升温的话题，又在第二夜被新的奇闻覆盖，再无翻身之日。

 

就在大家议论的声音逐渐消散的时候，自杀事件发生了转折——同一所大学中竟然又爆出了一起自杀事件，而后接二连三，死了不少学生。

 

学生们的死亡过于离奇。他们虽被断定死于自杀，却无一人留下遗书。

 

一个人想不开走了极端可以理解，两个人或许也说得通，可这么多人相继自杀算什么？拼团投胎，为来世争个好人家吗？

 

离奇的死亡案件接连发生，似乎永远不会停下，整个大学城人心惶惶。

 

“自杀”之由再也无法服众。很多人开始怀疑，这些案件其实都是伪装成自杀的他杀，警方也在越来越响的舆论声中也介入其中。

 

浩浩汤汤的团队历经波折，终于在私家侦探的帮助下，发现了一个与所有死者都有关联的嫌疑人，正是他们的心理咨询老师。

 

被包围的时候，心理老师就安静地坐在宽敞明亮的咨询办公室里，一如既往地微笑着询问来逮捕他的团队：

 

“你们也是来找我看病的吗？”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令人唏嘘。

 

而现实还在继续。

 

 

 

该小说出版后一年的某个毕业季，名校A大真的爆出了一起心理老师谋杀学生后伪装成自杀的案件，凶手交代的犯案经过令人瞠目结舌。

 

据说，第一个死者确实为自杀，还在不久前来找他进行过心理咨询。

 

那是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喜欢羞涩地微低着头，悄悄抬着眼睛与人说话。极内向的性格，不会反驳别人，对他的话总是乖巧点头，有时说到心坎儿里，杏仁儿似的大眼睛还会闪着亮光，着实是个惹人疼爱的丫头。

 

那天他说了很多的话，用尽毕生绝学来开导这个学生，直到姑娘重新换上笑颜，才大功告成地往沙发上重重一靠。

 

经过这一番谈话，孩子应该能想开许多，当时的他揣着满满的成就感这样想着。

 

谁知，不出三日，姑娘在实验室中自杀的噩耗毫无征兆地传来，让他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以为孩子的死至少能让曾经伤害、欺辱她的人受到制裁，能让对不起她的人遭到谴责。但事实上，他们仍然过得风生水起，还嗤笑着将那个历尽绝望的孩子冠以“脆弱”的标签。

 

心理医生明白很多道理，本应比任何人都看得开。可当那个孩子激起的浪花没有带走一块淤泥就要凭空消散时，没有一个道理可以泯灭他心中的火焰。

 

他决心要为那个没能被自己“抢救”回来的孩子做些什么。

 

此后，仍有许多承受不住压力的研究生和博士生相继找他开导，这些学生一张口，就是扑面而来的绝望，就连为学生做心理工作的他也慢慢陷入其中。

 

他在工作时滔滔不绝，正能量张口就来，让人如沐春风。而学生走后，他想起自己出轨的老婆和叛逆的儿子，生病的老母和密谋着用亲信取缔他的上司，凄风苦雨横空飘落，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一生没有任何意义。

 

为了创造意义，他便有了杀人的计划。一个不够轰动，便两个，两个不够就五个……总有让世人醒悟的一天。

 

于是他开始借着跟踪观察的名义刺探这些学生的生活，慢慢接近他们。

 

越是观察，他越发现自己的心理开导无法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影响，和他谈过话的同学依旧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现实的毒打很快就把他灌输的正能量消耗一空。

 

他变得不再正常，整日的跟踪与窥探使他染上了猥琐的气息，眼神也渐渐阴鹫起来。终于有一天，他杀死了一个在实验室中哭着熬夜做实验的同学，令他震惊的是，那名同学并没有如预想那样激烈的反抗，而是微笑着跟他说，谢谢。

 

男人的手颤了一下，却从此在这条不归路上渐行渐远。

 

直到东窗事发，男人才又变回了往日翩翩君子的模样，坐在阳光下面，平淡地陈述：

 

“你们来的比我预想的晚很多。”

 

他以为自己的事件终于能引起全民的关注，让着内卷成灾的象牙塔里吃人的一切被公之于众，让尸位素餐的人被查办，让剥削压迫的人遭谴责。

 

可惜，这一事件出现在大众视野之内时，群众关心的并不是他们这些身处“阴暗”的人的遭遇，全网上下谈论的都是“棒子面”在作品中的神预言。

 

关于作品《光明的象牙塔》的讨论铺天盖地，“棒子面”被网友封为“预言帝”，一举成名，走上神坛。可笑他费尽心思策划的案件，没有改变任何现状，仅仅成就了一个无关的人。

 

在自嘲的冷笑中，男人终于明白，这世上的阴暗永远不会消失，消失的只有他自己。

 

 

 

05

 

除了《光明的象牙塔》一书，“棒子面”的其他悬疑作品也都一一成真，每出现一条相关的新闻，网友对他的争议便要上一个台阶，慢慢地，他成了家喻户晓的大V。

 

有人匿名问“棒子面”，你为何能进行如此精准的预言？

 

“棒子面”半开玩笑地回答：

 

“因为我有一支神笔。”

 

网友调侃说，那你不应该叫“棒子面”，应该叫“马良转世”才对。

 

棒子面想，既然是转世，那不如叫“良马”。于是，他真的将笔名改成了良马，从此，神笔的存在传遍天下。

 

人红是非多，更何况他这样依靠“神秘力量”火起来的作家，本就满身疑点，很快就有流言诽谤说这些“巧合”都是他一手策划的，原因自然是图名图利。

 

对此，良马没有解释，只是默默写了一篇小说《致命作家》，讲了一个东施效颦的故事。

 

说一个作家看到另一位作家预测未来火了，也试着模仿，奈何没有预测的能力，便在写下故事后自己派人去创造所谓“巧合”，亲手制造了很多杀人案，最终在一次行动中被逮捕的故事。

 

小说一出来，就被广为传阅，大家都想知道这次的预言会不会成真。

 

大多数人都不信邪，认为良马必会在这本书上痛失前蹄，谁知不出十日，就有一批新冒头的“预言作家”为了出名制造杀人案件被逮捕归案。而警方也借机搜查了良马住所和电脑，却没有找到任何相关证据。

 

众人对良马超能力的猜测又进入了新阶段，他们认为良马的神笔拥有的不是预言能力，而是改变未来的能力。不然为什么所有新兴的“预言作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清清白白？为什么他已经给出了会被逮捕的预示，这些人仍然铤而走险？

 

这一切，似乎只有良马的神笔能够“书写未来”这一种解释。

 

06

 

人一出名，就再也闲不下来了。

 

良马几乎没有时间为网络上关于自己的流言苦恼，每天光是阅览成山的商业合作、粉丝倾诉、匿名咒骂……就已经耗去了他几乎全部的精力。

 

叮咚——

 

就在他查看粉丝来信时，一封邮件插了进来，不小心点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万能的救世主”五个大字。这已经不是他第一个浮夸的外号了，良马听得有些麻木，面无表情地继续看下去。

 

信的内容也并不陌生，又是希望让他给自己写一个美好未来的读者。良马自知没有这样的能力，理也不理，直接叉掉了界面。与此同时，又一封匿名信弹了出来，轻轻一扫，竟让那原本平静的眉头泛起了道道波澜。

 

这封信开门见山，说良马既然声称自己有能够书写未来的神笔，不如就写一本没有战争、没有灾难、只有爱与和平的《太平盛世》来造福人类。如果能做到，世人将奉他为神明；如果做不到，就要公开承认自己只是个江湖骗子。

 

这封信明显来者不善，但他知道，自己很难拒绝。

 

果然，在他收到信后的第三日，网上开始出现让他写一部《太平盛世》的呼声。起初可能只是发那封邮件的人组织了一群水军带节奏，可不出一日，这样的呼声越来越高，群众的力量完全盖过了水军。

 

信他的人想过上好日子，不信他的人想吃个大瓜。也有些人，就是单纯地喜欢随大流，人云亦云。这些人都加入了“逼宫”大军之中，他们一同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请愿信，将这一请求描述成基层人民群众用血与泪汇成的祈愿。

 

信中将良马将要造福全人类的行为歌颂成二十二世纪最伟大的义举，整整十页的文档，慷慨地陈述了这次行动空前绝后的伟大意义，一笔一划写满英雄，一字一句颂尽大义，行行可歌，段段可泣。哪怕是那些将整件事情当作笑话看的纯路人读了这篇联名书也要大为震撼。据电子签名的表格统计，署名者多达1.5亿，“公车上书”也要相形见绌。

 

良马知道自己其实根本没有书写未来的能力，他只是将自己见到的未来如实记录而已。

 

他更知道，那些关注他的群众并不在意真相，他们只愿意相信更离奇、更骇人听闻的事。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无形的手捧到了意想不到的高度，如果自己没能像网上说的那样创造一个太平盛世，良马的名气很快就会一落千丈。隐藏的对手们说不定已经写好了推文，只等他一认怂，便将准备好的种种帽子扣在他头上。

 

这件事无疑将成为良马事业的转折点，或加冕为王，或一败涂地。原本想要和他合作的公司因为这件事纷纷延缓了签约，驻足观望。

 

而现在，他能够预见自己的未来，却没有能力更改。

 

07

 

面对全网来势汹汹的道德绑架，良马的官方账号没有任何回应，安静得像个死人。

 

自从请愿事件发生，他便不愿再登陆自己的大V账号，也不再写文章，每天只躲在新住所的书房里，抽着烟，思考人生。

 

良马不知道有没有人见过太平盛世，反正他没见过。他写不出自己没见过的东西。

 

他回顾自己这潦草半生。幼时惨遭家暴，一气之下离了老家的村庄独自在外奋斗，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每日的主食就只有棒子面。好在他足够努力，食不果腹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良马终于混了个像样的工作，以为可以从此和妻子过上好日子。可入职后良马却发现自己用命换来的效率竟敌不过关系户的一句招呼，对妻子十年的默默付出比不过小白脸儿的甜言蜜语。

 

短短几年，他失去了工作和妻子，孩子被判给了前妻，而立已至，却重归一贫如洗。无处可去的他凭借着儿时县区作文比赛一等奖的天赋，在家中开启了他的写作之路，起初他走得还算稳当，与平台顺利签约，吸引了一些读者，有几个忠实粉丝，赚些小钱，抛去生活费后也攒不下什么，但至少不会饿死。

 

谁知，没过多久，他最引以为傲的情节被平台的大V抄走了。良马气急败坏，连夜写信举报、撰文声讨，可大V抄得十分巧妙，最后只能被断定为融梗，并不构成抄袭，他连一句道歉都没得到。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意识到，人虽然复杂，人类却是相通的；世界日新月异，历史却是相似的。

 

他见识过暴力，见识过贪婪，见识过资本，见识过绝望。于是有了呼吁抵制家庭暴力的《寻儿启事》，有了反映中年压力的《光明的象牙塔》，有了讽刺跟风抄袭者的《致命作家》。他从来没有预测过什么，他写的，只是自己看见的人生。

 

马良不知道究竟是自己有超能力，还是自己阅尽沧桑。

 

他甚至分不清，终究是我们在写故事，还是故事在写我们。

 

08

 

良马缩头乌龟一样地躲了半月，终于被一对儿不速之客扰了清净。

 

前妻带着女儿出现在家门口时，良马半天没认出来。女大十八变，丫头从垂髫变作豆蔻，他认不出来情有可原，可短短五六年的时间，女人就已经换上了一身城市里光鲜的表皮，令他无从分辨。

 

好在，女人依旧风姿绰约，眉目含情，几句哭诉，便又轻易斩获了一个老实人的同情心。

 

从女儿口中得知，满嘴甜言蜜语的继父其实是个人渣，他待孩子并不好，常常趁妈妈不在欺侮虐待她，后来又娶了个小老婆，明目张胆地带到家中一起住。女人早被良马宠得没了工作能力，只好委曲求全，总不能带着女儿出去要饭。

 

有了后妈和妹妹的孩子地位更低，与母亲一起在家中受气，整个人瘦成了一根筷子。

 

良马抱着自己的亲生闺女，摸着孩子肉眼可见的肋骨，只觉心如刀绞，胸如火燎，无处发泄。他紧紧搂着女儿，一字一句发誓，以后绝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小姑娘扎着双马尾，只有脸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眼睛和妈妈一样好看，她扑闪着沾水的睫毛满怀天真地问他：

 

“爸爸，听说你能让世上的痛苦全部消失，那以后，是不是就没有人打我，没人骂我是杂种了？”

 

良马呼吸一滞，“杂种”一词像是一把尖刀捅在男人心上，击碎了男人的全部理智，他深深凝视着怀中的女儿，重重点头：

 

“嗯，我可以。”

 

09

 

第二天一早，#良马同意写书，#太平盛世指日可待，#预言家良马回应全民上书 等诸多标题占领了话题榜。

 

铺天盖地的“良马”、“救世主”、“太平盛世”等词语席卷每一个人的屏幕，各方媒体为争流量，争相报道，将此事吹得玄而又玄，似乎这样一个最初无人相信的笑话真成了改变世界的关键。

 

而此刻话题的主人在家中看着手机屏幕弹出的推送，听见那条作为“证据”的音频里，女儿稚嫩的童音和自己铿锵有力的回复，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陷入呆滞。

 

10

 

一个月后，《稽谈》杂志社真的收到了一本名为《太平盛世》的小说，署名良马。

 

全社上下立刻停了手头的一切工作，全都为了这一本书忙前忙后，仅仅三天就完成了出版发行。

 

只是《太平盛世》一书出版后许久，社会没有丝毫要改变的样子。良马其人也宛若人间蒸发，再无音讯。

 

这篇荒诞的故事终于落下帷幕，有人赚的盆满钵满，有人陷入坚定的信仰里不能自拔，有人仿佛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笑话，大梦初醒。

 

11

 

在其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仍有细小的声音执拗地刨根问底。

 

为何一切还未消失？为何争吵、疾病、饥荒、尸体仍然无处不在？有人质疑良马偷懒使用了打字机，没用神笔。有人声称是这次改写牵扯的范围太广，所需的能量太过庞大，神笔承受不住。有人一声嗤笑，大肆宣扬“良马只是一个装神弄鬼的骗子”之谈……

 

关于神笔与良马的争论，一路甚嚣尘上，也曾成为本世纪流量最大的话题之一。直至有人找到了良马的手稿，才终于尘埃落定。

 

那本名为《太平盛世》的黄皮扉页上，几行发行版并不具备的手写小字刚劲有力。事实证明，良马确实亲笔写下了理想的未来，只是这个“未来”被无数前提束缚——

 

如果这世上没有自私与嫉妒，则争吵会消失。

如果这世上没有贪婪与仇恨，则犯罪会消失。

如果这世上没有贫穷与压迫，则战争会消失。

……

如果人类的一切矛盾全部消失，则天下太平。

太平盛世，献给人间的不可能

 

良马顿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