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讳

温柔一刀

《师恩如旧》救师篇03

十七漫无目的在路上踉跄前行,冰蓝色的眼睛渐渐褪色,变成冰封的苍白,远远看去,就像个没有瞳孔的怪物。

 

来来往往的人行色匆匆,这世间之事如此奇怪,明明每个人都生活在同一片天地间,但每个人却又自成方寸天地,那些与你毫无交集的人仿佛在另一个世界生活,如同虚影,他们的目光会穿过你,看见他们所关心的景象。

 

就像现在,那些无缘之人在雨中穿梭,有人撑着油纸伞笑着交谈,有人披着斗笠漠然擦肩,有人踩着水珠慌乱狂奔,却无人看得见失魂落魄的十七,和他心中已然坍塌的一方天地。少年就这样目光无神地瘫坐在泥地上,愣愣地看着面前飘落的雨滴,砸在地上,换作泥珠溅起,泥水、血水混为一团,雨再大也洗不净他的满身污点血迹。

 

他这一生仿佛是个笑话,害死父母,为仇人赚钱,被人出卖,被师父抛弃,被兄弟背叛,护不住身边的朋友,留不住自己的爱人……这桩桩件件,都成为十七心中永远抹不去的伤疤。原来心里的痛比身上的伤难忍这么许多。

 

他曾以为自己可以,就像在师父身边默默忍下所有的伤痛一声不吭。他曾以为自己每日经历的痛楚就是人间至暗,再无比之更甚的折磨。但他错了,他的阅历太少太少了,他只见过各式各样的刑具,却没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心。人生百味,他只尝过痛之一角,就天真地以为看透了这人世。

 

师父不要他了,虽然心如刀绞,却知道是自己的错,他没资格喊冤,只要师父好好的,就好。他的世界,即便不再有那道明光,也不是,不能活下去。不过无尽的黑暗,而已。他还不能自私地死去。

 

答应过师父的,要去为众生寻找光明。

 

带着黑白的世界去寻无遗兄,不多奢求,只要你静静陪我片刻,就好。可是再次见面,他的身边,多了一个人。张了张嘴,道了声抱歉,跌跌撞撞离开了。

 

他的爱情,还没开始,便结束了。倒也活该,平日里一再告诫自己,无遗兄如此温暖,不是你该期盼的,可是最后还是不知死活地陷入其中了。

 

我也不想这么贪得无厌的。可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让我看见世间美好的人。

 

师父是这天下至阳至刚之人。师父的守护是无声的,师父的要求是不可辩驳的,师父的逼迫是不能反抗的,师父这样钢铁一般的男人,就连关心,都是疼的。

 

可你不一样。

 

我跌倒时,师父会皱着眉喝令我自己站起来,你却会默默扶我起来。

 

面对敌人时,师父会冷酷地教我如何制敌,而你会义无反顾地挡在我面前。

 

我受伤时,师父会罚我不够小心,而你会抱着我帮我疗伤,为我心疼。

 

我难过时,师父会用无尽的训练填补空隙,让我没有难过的时间,而你会笑着陪我聊天,倾听我的难过。

 

我从未想过,还会有除了师父以外的人这般真心地待我好,更不曾想过,同样是好,竟还有这样温暖和煦的方式。

 

可我从小到大,感受过的温暖,不过都是为了更冷酷的严寒,做的铺垫罢了。我早已习惯一无所有,可是你的到来,还是让我动摇了。

 

我好害怕,害怕上天把你收走。

 

我就想,如果我不去享受,苍天是不是就不会剥夺。

 

于是我拼命拒绝你的好意,不让你真的为我做事,只把你的每一句关心,都悄悄留在心里,难过的时候偷偷拿出来想一想,就能感动得掉下泪来。就像是在我残破不堪的心灵里存了一汪清泉,默默滋润着周围枯败的生灵。

 

你说要帮我疗伤,不用真的动手的,只要一句关心,伤就不疼了,真的。

 

我从不是个懦弱的人,伤可以自己愈合,敌人可以自己应对,路可以自己走,我只想,在痛到极致的时候,能听见你的声音,让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而已。

 

明明都那么小心地把你藏在心底了,也还是,被发现了吗?

 

你毫无征兆地闯进来,在我身边留下一片花海,让我被困其中,不敢迈步,不敢伸手,生怕玷污了这些美好。可你凭什么,未经允许闯进来,又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你可知,我的心好像随着你那抹邪魅的微笑,一同去了。

 

若是你曾经没有让我感受过温暖该多好,没见过花,就不会憧憬春天了。

 

你一再问我到底愿不愿意和你在一起,我每次都避之不谈,总是拒绝你送来的好意,再耐心的人也该厌烦了。我不是不想,我只是怕有一天我出了意外辜负了你,又怕直接拒绝失去了你。我连自己的未来都不知在何处,又如何许你想要的未来?我想着,等我完成使命的那一天就去找你说清,再也不和你分开,可是,好像等不到那一天了。

 

走了也好,和我在一起总要受连累的。

 

去吧,去温暖幸福的地方。

 

光明是脆弱的,总要有人在黑暗中守护。

 

就由我来吧。

 

我的心都不在了,只剩下这具空壳还有些利用价值。

 

我会在黑暗中默默守护着世间一切,也守护着你们。

 

算是我,还你的花海。

 

 

 

还没从纪无遗的离去中缓过神来,鬼刃的刀就先于绝望到达了。那一下狠过一下的匕首,划破他的布甲,直达心房。

 

死了的心,也会痛吗?

 

“到底还是这样的决定啊,鬼刃哥哥。”

 

十七甚至没问为什么,两道残影都没了声音,回应少年的,只有你死我活的凶狠招式。

 

少年曾经答应过的,不会怨恨,就一定不会怨恨。一次次放走那个想要刺杀自己的人,又一次次被利刃划伤。

 

直到鬼刃最后一次失败,饮恨自尽,十七眼神迷茫地抱着那具无人问津的尸体,亲手埋葬。为什么?宁愿自尽,也不愿做我的护卫,那从前的种种,都是你为了换取我的信任,骗我的吗?

 

罢了罢了,很累了。就随他去吧。

 

他还不能倒下,答应师父的事还没有做到,还有人需要他的保护。

 

“不碍事,不是什么重伤。”对着宁砡和鵸鵌笑了笑,以前他是这么笑的吧,应该没有破绽的吧。

 

砡儿,鵸鵌……你们回我一声好不好……

 

是我无能,保护不了你们,我好想去陪你们,可我连死都不能自己做主。

 

现在好了,我为唯一的出路也随着一剑挥下被自己亲手斩断,现在我应该无用了吧,这样,可以放过我了吧。

 

痛,分不清哪里在痛,每一件事情,每一份撕心裂肺的痛都被他藏在心底,独自咽下,他以为心上的伤口会像曾经身体上的无数伤口一般,自行愈合,他以为心中的难过总有一天会像身上渐渐变浅的疤痕一样,消失无踪,可他慢慢发现,情绪终究不是身上的伤口,痛过了就可以像没发生过一样。

 

他越压抑自己,这痛就越是清晰难忍。可他早已不会宣泄情绪了,他只是用自己最后的力量,去对身边仅剩的人微笑,纵使他的内心早已千疮百孔,也依旧要守护好身边最后的人,直到这不断堆叠的心伤将他吞噬,直到身边一人不剩。

 

终是原来的苏陵君将他保护的太好。

 

他终于笑不出来了,甚至眼神空洞再无表情。静静地看着往来穿梭的人们,好像终于体会到记忆中师父的感觉了。那师父又是怎么熬过去的呢,为什么他那时候居然还能站着,还能恢复成后来那般坚不可摧的模样,还能撑起维护仙界秩序的担子。为什么自己就毫无生念了?

 

师父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可曾在曾经的教导中告之于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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